我逝去的獅子座情人

我逝去的獅子座情人



  在認識他之前我並不知道一個獅子座的情人會給你什麼樣的感受。認識他之後我似乎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對星座之類學說特別著迷的女人,去超市買牛奶的時候我會看書架上的任何一本印著星座情報的流行雜誌,夜晚上英特網的時候我又會忍不住翻找每月每日星座顯示,所有的星座指南都說,獅子座的男人是太陽之神阿波羅的化身,渾身光芒萬丈,熱烈真摯,對情人忠誠不二,會用充滿愛情的眼神時時刻刻地籠罩他的女人。這是12星座裡最有可能成為完美情人的男人。
    
      他就是這樣一個獅子座男人。他的臉慢慢地從人群中浮現出來,他在街那頭對我微笑,一開始我並不認識他。我站在街心花園的噴水池旁邊,是為了等一個朋友阿倫,阿倫在電話裡說今天下午有空嗎?喝一杯咖啡什麼的吧,有一個從國外回來的朋友要介紹給你認識。我問為什麼,阿倫說不為什麼,只是人家看過你拍的幾張攝影作品,就是你掛在我家牆上的那幾張,挺喜歡的,就見個面隨便聊聊吧。
    
      他穿過馬路向我走過來,微笑著,毫不遲疑地向我伸出手,「你好,是小菲嗎?我是阿倫的朋友,他突然有事,走不開,所以就我一個人來了。」他說著,微笑如陽光,使我不能不相信他說的話句句是實。
    
      他就是阿倫要介紹給我認識的,對我的攝影作品很喜歡的G。我們繞過噴水池,走進一間四面都是玻璃的咖啡店,我要了一壺玫瑰花茶,我在咖啡店裡永遠只喝玫瑰花茶,而不是咖啡,咖啡只會讓我心跳加速。G真的是個令人想入非非的男人,漂亮,高大,談吐聰明而友善,雖然我說攝影對於我真的只是一種業餘興趣,我並不精通,但G還是堅持說照片裡有專業人士所沒有的天真和自然。
    
      好吧,我說,謝謝你喜歡我的照片,以後有機會我可以替你拍一些。
    
      他很高興地笑起來,右手繞著咖啡壺和玫瑰茶壺,放在我的左手上。那很好,他說。他正是屬獅子座的,從這一天我們相識,他就成了我的獅子座情人。
    
      我被他身上那種不可思議的光芒所迷惑,我總是在燈光下靜靜地看著他,迷迷乎乎地想,是誰把這樣一個完美的情人送到我身邊來,在半夜裡我還會做惡夢,突然間我失去了他,因為他太好了,沒有理由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雖然會拍不錯的照片,會在電子舞曲裡跳美艷的蛇舞,有聰明的大眼睛和與眾不同的氣質,會燒寧波梅菜紅肉,會在他感冒的時候送藥送水,但總而言之我還是不夠好,至少沒有像他那樣好到令人讚歎令人暈眩。
    
      G有一個十分顯赫的家族背景,他的外公是舊上海有名的銀行家,父母在國外經營一家跨國貿易投資公司和幾家連鎖飯店,家族裡還有其他的產業涉及時尚和金融領域,而他是獨子一個,來上海是因為學中文,依父母的眼光,學好中文對兒子將來接手家族龐大的生意有好處。而G本人對那些生意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的理想是當一個作家,他想寫一本關於中國的書。
    
      我在一家時尚類的報紙做編輯,拿著不多不少的工資,花著不大不小的精力。平時我和G有很多的時間呆在一起,一起看影碟,一起聽歌劇,一起去旅遊。在別人眼裡我們是特別幸福的一對,因為我們的幸福表現在臉上,他緊緊牽著我的手,從不看別的女人,隨時會吻我的臉,衣服口袋裡裝著我不知道的禮物,隨時會像變魔法一樣從口袋裡變出來,放到我眼前,讓我叫出聲。我們的手機費都高得嚇人,因為我們一天總要說很多的話。
    
      他的中文已經越來越好,因為談戀愛可以提高一個人的語言能力。他用中文寫一些小詩通過電子信箱傳給我,而我,也實現了我的諾言,為他在各種不同的場景下拍出了一些不錯的照片,他的眼睛在我的鏡頭面前閃閃發亮,毫無雜質,那種愛情像一種發自身體最深處的呼吸在一瞬間聚攏,被無比清晰地攫入我的視野。
    
      然後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寄自紐約的信。我很吃驚地盯著信封看了好長的時間。然後才打開信。這是G的父母寫來的。我不知道G已經向他父母提過我,而且說他非常非常地喜歡我,無法離開我。於是我收到了這封信,至於他們是怎麼知道我的住址,我不太清楚,但無疑只要他們想知道,就是一定能知道的。
    
      就像一出通俗電影那樣,G的父母在信裡用著委婉但不容抗拒的語氣對我說,謝謝你在上海對我們家G的照顧,我們想你對G是一個很好的朋友,G是一定要回美國繼承家業的,如果你有機會來美,請來我們家作客。
    
      我把這短短的信從頭到尾看了3遍,然後放進抽屜裡。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很平靜,從G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因愛而感激,又因愛而害怕著,感激上帝給我這麼一個美麗的情人,又害怕他遲早會離開我
    
      那天晚上,天下起了很大的雨,冬天夜晚的雨黑色、冰冷;沒有一點希望。我在燈下聽悲情皇后許美靜的歌,讀杜拉絲絕望而美的經典小說《情人》。電話鈴大作,我不接,因為我知道那是誰打來的電話。
    
      燈光扭滅,我把自己放在黑暗的床上,身下有如冰一般的冷,空調開得再大也沒有用。心裡有那個名字那張臉,而身體卻只想隨風而去,直飄到虛無的盡頭處。
    
      電話又狂響,我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回憶與G相識相愛的整個過程,所有的細枝末節都被我從角角落落裡刨出來。像貪心的猶太人一樣翻來覆去地淘這一份情愛。
    
      門鈴亦瘋狂響起。我蒙上被子,假裝什麼也沒聽到,假裝那個人已不存在。
    
      接下去,G的叫聲從窗戶裡透進來,如果我不馬上露面,整幢樓的住戶都要被吵醒。
    
      我站到窗前,掀起窗簾的一角。我看到親愛的G高高大大地站在馬路旁邊,渾身濕透,戰慄如風中樹葉。如果我再不現身,我就會被犯罪感殺死。我扭亮燈,推開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我們對視了一會,他作了一個手勢,「我愛你。」。
    
      我想笑,但突然又很傷感。我也做了個手勢,「上樓來吧。」
    
      他在浴室裡換下濕衣服,我用一塊大大的毛巾把他包起來,我們在浴室裡親吻。沒完沒了地吻。有什麼東西穿過天花板穿過窗子穿過我們的皮膚進入了我們的身體,這種東西匯攏起來,像一種神秘而絕望的來自外界的暗示,這種東西的名字可以叫危險,也可以叫愛。
    
      整夜我們都在做愛。
    
      黎明帶著青灰色的氣息到了。我們結婚吧,他說。
    
      我沒聽見他在說什麼。於是他又一次重複我們結婚吧。
    
      我盯著他好長時間,一夜間他已經長出了很多毛茸茸的鬍子,頭髮也亂哄哄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閃閃發亮,那種光不容抗拒,真的像一頭完美無缺的獅子。我親他的臉,他的眼睛。他堅定地捉住我的手,做我的皇后吧,做一輩子,他說。
    
      我搖搖頭。為什麼?他問。因為我不要你為了那封信娶我,我不要同情,也不要你衝動,我說。
    
      他一下子急躁起來,在地板上赤腳走來走去,然後一轉身對著我說,我不是衝動,相信我。
    
      我沉默。他走過來抱往我。我閉上眼,在心裡問自己上輩子我做過什麼善事,可以這樣被愛。
    
      我什麼也沒表示,靜觀其變。我承認G那個家族的財富使我敬畏,G那如太陽光般強烈的愛情使我迷失。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地讓自己忙碌,不要太有閒,有閒就要多愁善感。
    
      很快春節就要到了。G要回紐約與家人過新年,我送他去機場。一路上他都握著我的手,眼睛裡有憂傷,但那份火焰卻仍然擋也擋不住地閃爍著,我一路咳嗽,靠在他肩膀上,感覺自己比羽毛還輕,比林黛玉還要悲情,但他的體溫他的手卻使我相信他對我的感情,重若泰山。
    
      走進綠色通道前,他又對我重複了一遍,好好的,我馬上會回來。我們永遠在一起。
    
      接下去開始的就是等待,等他的電子郵件,等他的電話,等他回來。在電話裡我們都不提他父母,我不知道一切會怎麼發展。他總是說,快了快了,我要馬上回中國來了。你還好嗎?你又拍了些什麼照片,今天你早餐吃的是什麼?
    
      我己經整個地消沉下去了。愛讓我變得非常懦弱,離開獅子座命中注定的陽光激灑,我什麼也不是。
    
      我所拍的照片沒有一張是明亮的,純淨的,到處是大片大片的灰色和黑色,在某一天我突然更換了電話號碼,也換了電子信箱,我開始喜歡去酒吧喝酒喝到夜深,不醉不回家。我眼裡再沒有男人的影子,世界上的男人統統消失,我的愛飄來飄去沒有著落。
    
      阿倫幾乎要斷絕好朋友關係,他說我太墮落,對自己不負責任,是個很不好的女孩。振作,一定要振作嘛。我再給你介紹別的男朋友。不過你這個樣子很難有男人喜歡的,所以你要改變。
    
      我說我為什麼要取悅男人。真可笑。我摔電話,不再化妝,也不看鏡子。
    
      20天過去了。G消失了。我的愛在地獄裡焚燒著。
    
      l個月過去了。生活照舊。時尚雜誌上的愛情故事還在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分不清真假。
    
      1個半月過去了。我必須忘記G。他應該已停止了與父母的鬥爭。正在掌管家族的生意,再也不會回上海。犧牲的是一份短暫但濃烈的情愛。
    
      一幫朋友為鼓舞我的意志,籌劃在一家畫廓為我舉辦一個攝影展。一班傳媒佬也已通知到齊。場子裡面人頭攢動,我穿著旗袍,重新做人般地堆著笑,在人群裡穿梭應酬。
    
      門口有人叫我的名字,是阿倫,他說有份鮮花快遞,是送給我的,但沒有署名。我嗅嗅花,是香水百合。突然有一股血衝到腦門上,一個激凌,我喜歡這種花,和我在一起過的男人都知道這一點。而送這種花送得最多的還是G,我懷疑地問阿倫,你真不知道是誰送的?
    
      他一臉無辜,你開攝影展這個消息連地點和時間都登在報上,這又不是秘密。
    
      那麼他是不是已經回來了了?我問。
    
      誰?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我沒有心思了,G一定回來了。而且他一定會現身。我開始每隔5分鐘就要看手機,儘管我已換過手機號,但G一定能知道。
    
      攝影展依然人來人往。我突然很討厭這個場面,掛在牆上的作品一瞬間失去所有光彩,醜陋得很,我希望人們快點離去,儘管我不知道上哪裡找G,我還是要離開這裡,在街上走一走也好,我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沒有電話。
    
      直到攝影展結束,也還是沒有電話。
    
      直到我和幾個朋友走在街上,走到一家餐館喝紅酒,抽煙,直到我結束晚餐,回到家裡。一切似乎照舊。手裡的香水百合卻是真的。我把花插進花瓶裡,在燈光下靜靜地坐著,等電話鈴突然響起,或者有一個聲音突然從窗外傳來。小菲,小菲。
    
      今晚,有人一定會叫我的名字。是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氣息,那不可預測但熱烈如火般的暗影,高大而美麗的愛人G的靈魂會在午夜時分與我會合,像一頭健猛的獅子跑過無盡無際的平原……

獅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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