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飛在陽光下……
題記：時光飛轉，雪花飄飛。總以為此生永遠不會有的浪漫一幕，
竟在我生命裡這樣輝煌地出現。我是多麼感慨呵：蹉跎人生，瞬間十
年！我們彷彿從來就沒有別離過！
這是一個發生在我們城市的真實故事。生活本身就是一個舞台，
演繹著一幕幕人間的悲歡離合。好多年以後，生活中的你依舊沒有再
成家。而那位要趟過昨天河流的男人說，我把我的至愛給丟失了。而
我，就這樣給大家講著這一個昨天的故事。
雪花，飄飛在陽光下……
你站住了腳步，我回過身來，剎那間我們就相擁在一起。你吻了
我，我吻了你。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世界在這一刻就只有了我們倆！
恍忽中，我又彷彿回到了1978年的元旦，那一個雲開日出，又飄
著雪花的清晨。
那一個清晨，太陽雪在飄飛。你靜靜地聽了我的訴說，我不知道
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反正你聽懂了。深邃的目光裡有一種極嚴肅的神
情，你第一次用雙手扶著我的雙肩，直視著我的眼睛：「真笨！告訴
她，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我笑了，千絲萬縷的問題，竟然一下子有
了答案，晶瑩的的雪花，在斑斕的陽光下飛舞，飄落我青春的臉上，
讓我品嚐了她的甘露與芬芳。
是老同學偉鋼把你帶到了我家，說他這位同事向要我學彈吉他。
於是，我認識了你，一個和我同齡的俊朗男孩。當聽你配著和弦，
唱完憂傷的《老人河》時，我說別客氣，該得我向你請教才是。你連
說，哪裡，哪裡。偉鋼說，唉，你們都別客氣，就取長補短相互學習
吧。
聞之，我倆都笑了。
此後，你常到我家來。我學的是夏威夷彈法，一手撥動琴弦一手
持鋼棒在弦上輕柔地滑動，一曲《小路》琴聲柔和，情意纏綿。你卻
熱衷西板牙彈法。一手按著和弦，一手敲著節奏。邊彈邊唱節奏強烈，
歌聲粗獷。你架著近視眼鏡，說話挺幽默。戲言自己名為：「倫巴」。
一身飄逸的綢衫，勾畫了你那使我迷戀的形象。你的到來，使我
的心裡充滿了陽光。漸漸地，我熟悉了你的腳步聲。每每你人未進門，
我已為你拉亮了過道的燈。你總是說我「氣色極好」。 殊不知，一
見你，我不由自主會臉紅。為跟你學外語，我弟弟到你家請教。歸家
後，作姐姐的好幾次向他打聽，有關你和你家人的一切。一次，我正
失神地在紙上胡亂地畫著什麼，真好被你撞見。你搶過一看，無數個
「龍泉西庫14號」在紙上躺著，那是你的地址。見之，你笑了笑，沒
有說什麼，可我卻羞紅了臉。
在那甜蜜的時光裡，我寫下了這樣一首詩：《果子在深秋成熟》
「初春，種子發芽了， 深秋，果子成熟了」。 握著拳，你形象著
一顆果，在秋風中搖曳擺動。見鬼，我竟然臉紅了。也許，－－也許，
就因為你也這麼說。 在我們相識的季節裡。湖畔盛開著春花朵朵。
如今，天涼好個秋，問：果子成熟了嗎？答：不，我不知道。但
當你這樣握起了拳，當你在燈光下對我注視的時候，我的臉紅了，怕
就像那在深秋成熟的紅蘋果。
就這樣冰清玉潔地相處了幾年，登山，游泳，彈吉他。直到有一
天，有老師要給我介紹男友。我想到了你，你是我什麼人喲？我們相
處得那麼愉快，卻從來沒有談到「愛」這個令人害羞的字眼。我不知
該怎樣回答我的老師，我在1978年元旦的早晨，對你說了我的為難。
你愣住了，好半天你才回過神來，連連說我「真笨！」
朦朧的感情一下子變得清晰，我卻想急流勇退了：已經工作的你
想考大學，而你母親卻在意我是三班倒的女工。這一切，原本並不重
要，可深深的自卑讓我很在意我們之間的差距。我知道無法改變自己
的處境，想到未來飄忽不定，難以把握，我猶豫躊躇。在那一個夏日
的傍晚，坐在西子湖的堤岸上，我們海闊天空的聊著。不遠處，有一
個青年在背誦著英語。微風吹拂，柳枝搖曳。倘若，那一夜，你的心
也同這夏天搬的火熱，生活也許就是另一個樣子了。我們挨得那麼近，
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我們是那麼相愛，卻不知怎樣表達。靜
靜的夏夜，跳躍著我那不平靜的心。夜深了，我們站起了身。我的心
在激烈的跳動，這一刻過去了，我預感到這充滿企盼的一刻，過去從
沒有過，將來也永遠不會到來。我是多麼遺憾呵：親愛的你沒有給我
力量，有情人再也難成眷屬。
當你學成業就自信地前來看我時，我已欲披嫁衣了。接過你替我
辦的圖書館借書證，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一次，我踏上了龍
泉西庫的小路，是給你送去我的喜糖。所言全在不言中，你無語，我
便告辭。你送我出了院子，走在我的身邊。我曾多麼希望這條彎彎曲
曲的小路沒有盡頭，可你還是默默地陪我走到了路盡頭。城河旁，大
樹下，該告別了。我揚起頭，看著你，我說，答應我，有這一天，你
也別忘了請我，不！你一定得請我。你沉默了。許久，才說：「怕沒
有此日，不會有了。」
這，怎麼可能呢？天空依然燦爛。幾年後，你成家了。我接受了
邀請，帶著孩子我找到了你的新居。房門虛掩著，我輕輕地叩門，無
人應聲。又按響了門鈴，也不見動靜。正躊躇間，身後想起了你洪亮
的嗓音，「噢，貴客！貴客！」你揚了揚剛買來的水果，正從樓梯上
來。你熱情地把我們母子引進屋，我欣然地問：「新娘呢？」「噢，
她身體不適，在裡屋休息。」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想到適才的冷遇，
無所適從，便匆匆告辭了。你送我到路口，我忍不住問：「她知道我
麼？她知道我今晚要來嗎？」「當然，貴客嘛。」你依舊詼諧幽默，
我卻笑得苦澀，無言以對。
盼的就是這一天，你花好月圓了。我覺得負疚的情感，終於可以
放飛。我是那樣天真，把所有的思緒交與丈夫。人和人不一樣呵，他
不懂，又怎麼能理解。於是我沉默了，帶著他不願偕行的遺憾出門，
帶回的卻是另一份被誤解的窘堪。我也許錯了，本不該前往。殊知，
愛是狹隘的，異型間的友情很難與之共戴一天。
多麼殘酷的玩笑呵，我自以為能把握的，在平淡生活星星點點地
凝結起對丈夫對孩子那份從容平和的愛。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為
了平衡我曾經心儀過你，他無法擺脫一個女孩情感的羈絆時，我欲哭
無淚。多麼悲壯的自信呵：太陽雪般的初戀，怎能與生死相托的婚姻
匹敵？我對他說，你知道嗎，愛是一種感覺；是一種心靈的感應；我
們的家，我們的孩子，就是我們彼此幸福的源泉；是我們生活中的瑰
寶。我們都不要在尋覓中，滑落了手中早屬於自己的瑰寶。然而，他
說，你回不到從前，可我卻要跨過昨天的河流。於是，他走了。
在迷離的光暈下，我約見了你，我們相對而坐。孤寂的冬日，惟
有此刻，我才感覺到了一絲暖意。但那感覺也瞬間而逝，繼之而起的
則是更深的悵然。我經歷過家庭裂變，有誰比我更知孤燈下一個妻子
坐在孩子床邊，等待丈夫晚歸的全部情感。我立起身，淚眼婆娑，給
你一個背影。你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後，突然，沒有任何先兆，我不知
道那一刻發生了什麼，我再也想不起那一刻究竟怎麼了？你止住了步，
我回過身來。天旋地轉地我們競相擁在一起！我哭了，淚如雨下，你
緊緊地把我擁入懷中，還是那句話：「真笨！」
時光飛轉，雪花飄飛。總以為此生永遠不會有的浪漫一幕，竟在
我生命裡這樣輝煌地出現。我是多麼感慨呵：蹉跎人生，瞬間十年！
我們彷彿從來就沒有別離過。街燈昏黃，有風吹來。電車拖著長
辮從我們身邊急速地駛過，把我們拉回到了現實。「不！我們別再見
面了，我的家就這樣沒了！」我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飛也似地
逃離了你。愛在別處，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婚姻。而我的朋友，你不
能夠呵！
為了你的妻子，還有你的孩子。不！更為了我自己。我要走出心
靈的樊籠，開始自己屬於自己全新的生活。
當哀樂那樣沉重地撞擊我的心扉時，我見到了你的愛妻，這是怎
樣的第一次謀面喲，竟隔著透明的靈柩！年輕而美麗的少婦，患了絕
症，撒手西歸。作為一個女人，我懂得她留在人世所有的眷戀。她那
麼愛你，甚至拒絕我真誠的祝福。此時此刻，我不知道她是否會容納
下我那份虔誠。這能把握的，和無從把握的便是人生呵，陪伴著你那
還認識我的母親，我百感交集。
流著淚，你說：「我們建立了一個美滿和諧的幸福家庭。我們的
婚姻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你伸出了雙手，答謝著每一個前去憑弔
的朋友。朋友們濟濟一堂，可偉鋼沒能來，他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我
弟弟驚聞噩耗，從海外打來長途，讓我替他和夫人送來挽回。弟弟說，
你妻子聰慧好客，真誠善良。給他們留下美好的回憶，他說，他們一
家子都會常想起她。淒楚的樂曲中，你對我說：「謝謝！」我不忍面
對你的眼：我不敢去握你那雙向我伸出顫抖的手。我冰涼的手，伸向
了你的兒子，我撫摸了他那一頭柔柔的黑髮，雙淚泉湧。
你不知道，一年前，我已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