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和魔羯的十年
認識這個魔羯男生，要從七年之前的高一說起。他那時候是以全校第四名的成績分進我們班的。他的長相有點差強人意，單薄瘦弱的身體，謙遜中隱含傲意的神情，笑起來微微上揚的嘴角，這一切構成了我心目中永恆的記憶。
高中我並不愛他吧，因為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是走讀生，我寄宿；他學習勤勉，我玩世不恭，數理化對酷愛文學的我來言是那麼不可逾越。可是我是渴望成為眾人矚目的獅子座女生，我害怕平庸，極需得到別人的認同，尤其是我心目中在乎的人。我選擇了文學，希望以文筆在同齡人心中取得一席之地。那時侯語文老師要我們相互批改作文，我
就是那樣通過評閱作文一步步走近他的世界的。他寫過《我的母親》，披露了他家庭的不幸以及母親對他的種種教育和影響，可是我看到的是胡適先生文章的影子，我不客氣地指責他「抄襲」的同時，忽略了他並不輕巧的因家庭陰影所受的傷害和隱痛。他很大度地承認了這一點，最後以一句話表示「別人投擲過來的匕首，刺到我身上就是我的」。這就是他一貫冷靜處世的作風。後來，我想我就在那一刻決定記住他的吧。但是我們現實中的來往屈指可數。有一次，當選為優秀學生代表在全校動員大會上發言的他，找我幫寫發言稿。那是一堂安靜休閒的文體課，他越過大半個教室跑到埋頭自習的我桌前，友好地咧嘴笑著說了，我義不容辭。我甚至微微發怔地看著那張生動地第一次如此貼近我的臉，心裡一呆。原來他表情也可以如此可愛。他好像在男生中不太得人心，獨來獨往，當有習題苦攻不下的時候就滿面笑容地去尋覓別人的意見，要不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搞自己學習。在那樣一夥血氣方剛的青年小伙子當中，他獨像一個少年老成的小老頭－－很多人都是這麼看待地。那時侯我是不會愛上這種人地。只對他有那麼一點好奇，遠遠地好心地關注，偶爾會好多天不記得班上有這麼一個人。
有一天傍晚，逃課逛蕩的我倦鳥歸巢朝回校的路上走，忽然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看見他瘦弱的身影，漫天夕陽映著他雪白的衣裳別有一番意境。他目不斜視地背著厚重的書包在隔我幾米的地方走過。我想，形同陌路就是這個樣子吧。他高中關注過我嗎？我想應該是微乎其微地。他那樣一個一心考上名校出人頭地的魔羯男生。後來我聽坐在他前面的室友提起他向她打聽過我的聲音是否很好聽，可是我總覺得這不像他的作風。
那一年高考完畢，我理所當然地去了一所三流重點大學，他上了清華。家鄉的電視台還播放過祝他升學順利的謝雨欣的《步步高》。我一個人抱著雙膝坐在床腳前默然地看著，想從此真地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竟然哭了。
上大學後老同學都憑網絡重新聯絡上了。一個可愛的女生－－我高中時的同桌，也曾對他動心的女生在我面前說起她的心情－－她是處女座的。我義告奮勇地說幫她牽線。我其實很愛看別人成雙成對地牽手地，這樣讓人覺得世界上「愛情」尚不是一種奢望。所以我不在乎別人笑話我是媒婆。他聽了我的傳達，表現得很震驚，也很認真地說：「你這麼說，我很欣慰。我以前一直很自卑，覺得像我這樣的男生，是不會有女生在意地。」我心情一激動，馬上回復過去：「在我心目中，你是那種最值得讓人去愛的男生。」我們兩個都陷入了沉默。我想說，嗨，其實高中時還有一個女生也喜歡你的，另外那個女生就是……我。但是，我怕被他拒絕。我向別人表白過，也遭拒絕了，我不是很心痛；我可以被別人拒絕一萬次，但是不敢被他拒絕一次。所以我對他從不言愛，到最後蒙騙自己好像真地不愛。聽「水木年華」的《中學時代》，腦海裡總有他的影子。我認識了他七年之後，才發覺自己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因為只有對他才同時有欽佩加憐憫，以及兩者相結合而形成的－－愛。
有次在網上我差點向他表白了，他不確定，我在他面前也是個心事藏得很深讓人無從把握的人吧？他要我把自己的名字敲打出來。我退怯了。我怕他會拒絕我，我是死要面子的女獅子。我怕深埋在心底的感情見光後反而會霉變。我馬上發動網上在線的一個女友去當說客，裝作為他好地向他去告密，說我在這裡開玩笑騙取他的信任。他信了。半晌都沉默。最後只發出一句話：「煩躁。她什麼人都騙！」我鬆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是深深地失落。原來我們之間是隔著千重山，千重水地，還有無窮無盡地困擾和無奈，不知道我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他對我也有表現出格的時候。他曾冒充一個網名叫「我很壞」的混混式青年來向我挑釁，和我鬥嘴，並自做主張地把自己的幾個qq號碼全部加入我好友名單裡。最後被我識破，並故作囂張很「狠角」地踢了他。後來他就把那個網號奉送給別人了，可是我永遠都記得它，因為他憑它在網上給我送了一支符號拼湊的玫瑰花。
我想我是越來越惶恐地發現自己喜歡他了。現實中我們的距離卻是越來遙遠。有天深夜我躺在黑暗裡，用別人的手機給他發短信，寫滿了又刪去，刪空了又重寫，淚水也流了又干，干了又流。七年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七年之後應該也不會發生什麼吧。經歷過找工作不順，考研不利的我，已意識到當初期待時間把他帶到我身邊的想法是多麼一相情願。在他面前，我總是不懂怎麼表現出溫柔，雖然想起他的時候心裡總是有欽佩和憐憫，還有淡淡地哀愁。何況，過去，現在處於劣勢的人都是我。自卑的時候，我用尖牙利嘴和大大咧咧來掩飾我的惶恐和無助。我最後只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用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輕喚你的名字，像春花燦爛，鑽石光芒一樣的你的名字；像早秋白露，嚴冬霜雪一樣你的名字呵－－」真實的心情是這樣的，可我又一次畏縮了。我怕他嘲笑我，更怕他以慣有的冷漠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就在最後加上一個戲謔的尾巴：「－－豬，你還沒睡熟？」原來，從深情款款到嬉皮笑臉只有一字之隔。我就這樣又一次用笑料把自己偽裝。魔羯和獅子怎麼去相愛呢？據說最佳版本可以參考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我不相信我們的結局會有那麼好。也許三年之後，就是在認識他的第十年，我也會聽著陳奕迅的《十年》滿面淚流……